从2011年国家博物馆新馆开幕以来,《启蒙的艺术》、《道法自然: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精品展》、《佛罗伦萨与文艺复兴:名家名作展》到今年的“法国名家名作展”,都令观众们印象深刻,也让每个展期内迎来的30万观众在不同的艺术作品前接踵摩肩。 这种情况在老国博不常见到,在新国博刚建成时也很难,国家博物馆社会教育宣传部主任黄琛对《经济观察报》谈到:“美国、欧洲这些重要的博物馆对将展品外借、出国做展这件事看得很重,一定是达到了他们各项要求的展馆,才有可能办展。新国博建成后,建筑是新的,但是没人用过,大家都是试探的。你看到我们的开馆展是《启蒙的艺术》,是来自德国三大著名博物馆的联展,国博的硬件条件让他们放心是一大要素——新国博的建筑师冯·格康是德国人,他们之间也许有很好的沟通。而当德国三大馆展出之后,法国的卢浮宫、美国的大都会就都来了,硬件的改善让这些展览成为现实。” 今年在K11举行的莫奈展声势浩大,40多张画,票价高达100元,但一些观众表示略有遗憾。在德国学习博物馆学的林已回国休假时去看了展览,狭小的空间,轻薄的展板,业余的光线令她无法忍受在那个吵闹的、充满汗臭味的商场里多待一秒钟。“过了好一阵我才缓过来,天哪,这是一场莫奈的展览,他得到了这样的对待。就算有多想去看那些画,也不会去了,环境太糟糕会影响我对这些作品的第一印象。”大多数乐在其中的人可能觉得林已太矫情,看画看画,看了就可以了,但如果有了在西方博物馆比如奥赛的顶层观看印象派的体验,我想很多人会改变看法。 一间博物馆,对藏品来说,它需要提供合适的温湿度,光照等硬件条件,以保护它们不受时间的摧残,令它们呈现出应有的光华。就像曾任大都会博物馆馆长的托马斯·霍文所说,“装裱在画框中的一幅好画、哐当放在基座上的一尊雕塑,或搁在玻璃展柜里一件漂亮的小青铜器,如果没有完美地诠释出它的时代精神,就如同一个愚蠢的哑巴……在博物馆工作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让一件被遗忘、默默无语的展品,找回自己荡气回肠的说服力。”对观众来说,墙壁的颜色、作品标签所使用的字体以及在墙面上的高度、漫射光线出自哪个方向甚至馆内使用的换气装备制造出来的空气的味道,都将成为观赏作品这个行为的一部分。虽然说呈现展品的思路和理念是最重要的,但硬件是实现这理念的载体,也直接影响着理念的传达。“博物馆的概念从西方而来,100多年吧,到我们这里也才几十年。这几年赶上了博物馆新建、改建的热潮,从客观上来说,对陈列藏品的环境改善有很大帮助。”黄建成是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的副院长,也是国内博物馆建筑设计的专家,目前手头上的工作是著名的湖南省博物馆,包含存放辛追夫人的展室,与日本建筑师矶崎新合作完成,将于2016年竣工。他对经济观察报提到在博物馆建设潮中,最大的帮助是扩大了空间,这为提升硬件带来了基本的保证。“像国家博物馆,原先是历史博物馆,它建设的时候因为考虑对称,面宽和人民大会堂一样,但实际上它并不需要那么大的面积,所以中间就有一个回廊,构成了一个院子。”毕业于哈佛大学设计学院建筑学的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唐克扬,本身也是一位策展人,他也认同空间的扩大对硬件的改善起到很大的作用,“国博改建的时候,把院子的空间拿到了室内,增加了挑空的高度,有有了现在这个样子。”“当时老国博是中国历史博物馆,它主要是展一些相容更容易保护的藏品比如:瓷器,青铜器,但是对于改建之后的国博,要展出和存放大量古代书画、西方油画等。对硬件就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根据丝织品、古老纸质的面积、年代,对温湿度和光进行改造。建筑本身并不能保护艺术品,所以得和技术部门合作。” 黄建成谈到的技术支撑,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刘舜强曾经撰文详细谈过。以“由纸张、绫绢、颜料及各种辅助材料构成的一类特殊文物的古代书画为例,通过研究我们发现,环境因素中的温度、湿度、光照及有害气体对古书画保存影响较大,其中温湿度及光照影响最大。” 刘舜强在文中谈到,在高温条件下,古书画的边缘部位如果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就会伸长,但书画的中心部位的尺寸变化很小或根本无变化,就形成了通常所说的“菏叶边”。而当古书画从原先含水量较高的地方被移到一个温度很高而相对湿度较低的环境中时,水分首先会沿其边缘部位蒸发,这样边缘部位会因脱水较快而紧绷,中间的部位由于脱水慢尺寸变化很小或没有变化,此时古书画出现“紧边”现象,这与“菏叶边”相比破坏作用更大。此外,紫外线对古书画文物中的有机成分有分解作用,可以使古书画中纸张、绫绢老化,发黄变脆,也是一大杀手。 针对油画,黄建成的观点是:“油画比中国纸制品的抵抗能力还是会强一点,但是还会存在是温度和光照的问题,光照的单位是勒克斯(Lux或Lx),它放光的强度是多少勒克斯不褪色,一般来说会分析光谱对油画损伤程度,放多少光能够得到一个更好的呈现,但不损伤画面。有一个误区是说油画不能用高亮度的光去照射,其实是要把光谱里对它损伤的那些要过滤掉。你刚才提到各大博物馆都到国博做展览,这说明我们谈到的这些细节,国博新馆都达到了西方博物馆长期以来执行的标准。” 令黄建成印象深刻的奥赛博物馆,由火车站改建而成,顶层并不是封闭的,而是有自然光线漫射下来的,这一点是许多人喜欢奥赛的原因,因为顶层陈列的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印象派作品,这些作品被创作出来的时候光线就是其主题之一,而今天观众们站在这里观看时,光线的变化随时伴随左右。黄建成说,“你注意到没有,它的顶棚也是经过设计的,比如到了阴天会自动补光你看到也觉得会是日光,日光过强的时候也会过滤。我们希望这样的设计也更多的出现在国内,让观赏者更愉悦。”“西方的很多馆都是这样做的,国内的苏博是这样,可能是因为贝聿铭在担任苏博建筑师的时候他是拥有话语权的,而许多建筑师在甲方面前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在实践中尝试将自然光线带入博物馆。”唐克扬谈到他最近的一个项目,会有一个朝北的画廊,这样一整天都没有直射光进来。“我一直都认为,艺术品被创作出来的那个环境、气氛,和后人观看它时的环境、气氛需要相配合,相呼应,这个听起来有点太理想主义了。记得国博在有一间馆里做了类似于冰裂纹的装饰,实际上会和一些展品发生矛盾,虽然这个墙面已经是国内比较优雅的装饰了,但是其实是不应该的。这大概就是陈列部门与室内设计师没有坐下来商量过,看与被看的这个议题没有被重视,被讨论过。” 唐克扬们是挺理想主义的,但也许这种理想主义会让我们的博物馆变成更好的存在,变成一个托马斯·霍文口中的“令默默无言的艺术品找回自己荡气回肠的说服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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