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翻了翻日历,才知道今天是武汉封城的第60天。
出摊了,才发现桃花都开了,柳树也抽出了新芽,暖风拂面。于是决定从十里堡跑步去大望路。两个月来,头一次步数超过了一千步。
连北方的春天都来了,武汉应该早已花枝满头了吧。
武汉封城至今,整整两个月,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两个月。2月份有一个多星期,我没有出过家门。后来终于下楼取快递,在楼底下,突然觉得很迷糊。有一种小黑屋关久了,突然拉开窗帘的眩晕感。
真不知道一千万武汉人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看到微博上有人说,武汉封城第二十五天,一个老人去超市。服务员拦住他,说只接受社区团购,不接待个人。老人说,我吃了二十多天南瓜,每天吃半个,我今天很想吃条鱼。
前些日子,美国脱口秀演员艾杰西在波士顿办了场公益演出,讲中国人疫情期的居家生活。有的在家扮怪兽吞吐小汽车,有的在阳台上跟邻居云蹦迪,有的在家拿平底锅玩**,还有的拿桶罩在头上舞龙。
这个视频我看了好几次。看一次笑一次,但笑着笑着,鼻子又有点酸。喜剧都有一个悲伤的内核。生活是苦难的,但不管现实多么困难,中国人民都有一种幽默和达观。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这是我们战胜一切灾难的底气。 在武汉隔离的第一周,我曾写过三个武汉家庭的经历。
申威的父母亲在1月中下旬感染上新冠肺炎。一家人1月19号开启了武汉各大医院的流浪之旅。直到大年三十那一天,父亲才住进七医院的隔离病房,两天后,他母亲住进七医院的门诊留观室。
女孩陈亚1月下旬还在越南旅行,突然接到父亲电话,说之前一直感冒的母亲病危。她从越南一路辗转,才回到武汉。后来她也像申威一样,辗转N个医院,发朋友圈、找媒体,才住进武汉三院。
昨天,申威告诉我,他父母亲都出院了。虽然现在容易喘气,稍微重点的东西都拿不动。但只要父母都在家,他就很安心。
陈亚的父亲在2月2日也被确诊,但3天后就好转了。目前父亲已病愈,母亲还在医院恢复,肺部的纤维化让她暂时还离不开氧气。
相比这两个家庭,王斌一家没有那么幸运。封城的前一天,王斌父亲在同济医院重症室去世,死因是病毒性肺炎。从始至终,他父亲都没被确诊。
失去了父亲的王斌很长时间没更新朋友圈,我一直没敢问他怎么样。前几天,他跟我说: 我想,有一种悲恸,是表面完好无缺,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武汉封城之后,全国医疗队到来之前,武汉有限的医院资源只能收纳少部分重症患者。还有很多病人住不进院,又担心回去传染给家人,只能在医院大厅的板凳上过夜。
天亮了,他们四处流浪,有时仅靠背包里的小面包和一瓶水维持生机。此外,他们还要拖着发烧的身体东奔西跑,进出超市购买生活用品,隔三差五进行病情复查。
那十几天,是这座城市的至暗时刻。我每天在家看手机里各种武汉消息,阳台上的锣声,追着灵车哭的女孩,怀疑被感染不想拖累家人而自杀的老人,没有防护服和口罩依然前赴后继的医生……恐惧愤怒感动五味杂陈,情绪更迭到经常无法呼吸。
最多时,武汉一天确诊新冠病例超过一万人。
但武汉熬过来了。截至今天,这座城市已经连续5天无新增确诊病例了。
有人说,抗击疫情,我们获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但请不要忘记在这场灾难中流泪的人,不要忘记李文亮、刘智明、柳帆、夏思思、彭银华……
他们不是冰冷的数字。 上个月,我买了个推子,背着TONY老师,参加了两次在家理发大赛。
第一次参赛,伴随着理了一半的推子没电而弃赛。第二次理发比较顺利,我把自己理成了一名特型演员。 从来没有这么想念TONY老师。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发现,除了英雄的医护之外,有些平时不容易被关注到的人,真的不可或缺。
封城之前,有几十万人因为恐惧,选择逃离了这座城市。但也有一些人主动放弃不出武汉,在1月23日以前退掉了去外地的票,始终坚持在岗位上。
中国经营报写一位做清洁工作的肖大妈,任凭子女们怎么劝说,都没有辞职。“又没多少钱,犯不着冒这个险。”女儿劝她。肖大妈说: 还有人在武汉封城停了公共交通之后,一路逆行,回到这座城市的普通岗位上。
武汉封城后的第七天,27岁的杨亮不顾父母强烈反对,从老家黄冈出发,走了整整20个小时、70多公里,走过无数个村庄和被硬生生挖断的道路,回到武汉。
他是武汉万科一个小区的机电班班长。支撑他走下这20个小时路的,是因为他的机电班只有1个人在岗,如果他不回去,这个小区如发生电路问题,很有可能因没人维修而断电了。
40岁的技术员水焕斌也是走回去的。虽然公司延长的他的假期,但他自己决定在大年初七从老家走回武汉,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妻子不放心他一个人回武汉,陪着他一起走。他们从凌晨五点钟出发,半路上累了,同时因为恐惧,两人一边走一边哭。但最后他们还是坚持下来,十几个小时后,抵达武汉。
这两个月里,这些普普通通的人,让我非常动容。
自从1月23日武汉封城后,还留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城”的近千万人,经历过惊慌、恐惧和疯狂,现在终于回归平静。这两个月里过山车式的变化,考验着每一个武汉人的神经,也考验着维系这个世界第三十大城市运转的每一个人。
封城是和平时代史无前例的大动作。近千万人能维持基本稳定一个多月,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奇迹。
作家马伯庸说,这里面除了医护人员不畏牺牲的努力之外,也要归功于电力、供水、燃气、污水处理、环卫、通信与网络供应商、快递小哥和其他维持城市基础运转的人们。他们同样冒着被感染的风险,默默做着基本的保障工作。
如果这些基本市政服务都瘫痪掉的话,人呆在屋里没水也没电,想喝口热茶亦不可得,打开手机电脑与世隔绝,街上垃圾满地,污水肆流。真到了那一步,才是真正的绝境。马伯庸说,我们要记得有这样一群默默无闻、但不该被忘记的人。
两个月,60天。武汉还在小心翼翼地忍耐。
昨天看到有网友拍武汉解放大道堵车的视频。第一次感觉堵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类似让人觉得幸福的事越来越多。新闻说武汉的快递已经复工了,分拣中心晚上灯火通明,这两天就能收寄包裹了;几乎同时,武汉地铁1号线列车驶入了黄浦路站,地铁站内的公告牌写着地铁运营恢复阶段的初步安排。
两个月,60天。武汉这座城,似乎离解封不远了。
就连甘肃的女医护人员,都已经长出新发。想起来之前视频里她们哭着被剃头发的样子,真的很心疼。但我们都一一挺过来了。
劫后余生的我们,得开始把以后的日子过好了。
非典的两个月,北京离婚率下降了50%。当时有媒体说,瘟疫流行的城市中,人们更愿意付出爱意。 十七年后回过头看,大概是因为人们没法出门离婚。今年3月初,西安17个婚姻登记处正常上班,离婚预约爆满,已经预约到大半个月后。许多夫妻在家呆了一个月,相看两厌,终于看清楚了彼此。
碑林区婚姻登记处遇到一对来办理离婚的年轻人。两个人笑呵呵的,男孩问女孩“到底办不办”,女孩说“你说办就办呗”。离婚证都打印好了,俩人又后悔了,哭着问: 分手这件事,和疫情有个共同点。他们本都不必闹得这样大,然而它们还是发生了。
在平凡枯燥的日子里,遇到这样一场瘟疫,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珍惜自己手上的所有。希望爱人能够认真在一起,好人有好报,吾国吾民都能平安。
前几天刚刚过完春分。据说从这一天开始,白天开始比黑夜长,南方的雨水开始充沛起来,此后,就是万物疯狂生长。
擦干泪水,抚平创伤,不要沮丧。春天就在门外,大地正在一点一点孕育着希望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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