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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调查报告(完整)
日期:2024/3/25 10:30:29 人气:520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卢克文工作室


看过《埃及调查报告(上、中)》的读者,可以直接拉到第伍部分。



2024年2月5日中午时分,我第一次见到了尼罗河。

那天我从开罗乘飞机到达阿斯旺,随后要跟随当地导游去酒店入住,那家酒店设在河中心的一座小洲上,我们需要跨河才能到达。


当我站在河边等待船只驶近时,只看到眼前一条湛蓝湛蓝的宽阔河流,蓝得让人心醉,河水与船只被轻风微抚,发出微弱的哗啦啦声响。

此时离中国农历春节还有四天,埃及大约十几度的天气,每日阳光普照,见不着一点雨水,但风吹在身上依旧微寒,所以开罗的大街上,时常见到传统的埃及人晒得黝黑,却穿着一件长衫,脖子上套一条围巾,有点像民国时的穿法。


这种穿法是当地服饰简约版,我在阿斯旺飞来神庙见到的工作人员,他们穿的是完整版,就是下图的样子:


不过这种穿法,在埃及人里头也并不多见了,我沿着尼罗河将全埃及从南到北走了一遍,见到的大部分埃及人,都穿着现代服装,除了黑了点,跟我们没啥两样。就连开罗的贫民窟,都很像广州的城中村,一座座握手楼并肩而立,大车小摩穿梭不歇,穷街陋巷里冷不丁冒出几个神色慌张的人来,要是空气里多一些炒粉香气,那基本没啥区别了。


埃及冬季从11月开始,到次年3月结束,因此大家都穿着两三件衣服,河水当然温暖不到哪里去,但河面上却见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埃及小孩,坐着单人小板,手里头使两个划水的小物件,在河面上飞速穿梭,往来如风。我以为这些小孩就是在玩水,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和导游在岸边等了几分钟,迎接我们的小船缓缓驶近,我们上了船后,导游指向船下的河流,告诉我说,这就是尼罗河。

我便在心里头跟尼罗河打了声招呼,悄悄说了句久仰。船只将我们拉到酒店后,放下行李,导游便带我乘船游览尼罗河。


在酒店门口的尼罗河,除了河水碧蓝,远超我在全球看过的其它河流,我还没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上了游船后,开出不过几百米,河面陡然更开阔些,蓝盈盈的河水平整宁静,流淌得不急不缓。河面上见不着一艘运输船,也没有任何垃圾,甚至连一片树叶也没,往来只有帆船和游船,白帆如瀑,星星点点在河上游荡。尼罗河河道低于两岸,四下景色瑰丽,沿岸有酒店、努比亚人的村庄、芦苇荡,还有大片金黄的沙漠,有民居的地方一片祥和,同时有芦苇荡和沙漠的地方,这种大河沙漠交织的奇景,我以前也没见过,又感觉特别奇幻。


以前在威尼斯,我见过海洋和人文的美景,在重庆,也有河流和人文的美景,但都没有尼罗河给我这么美丽而奇妙的体验。这是我生平见过,最温婉沉静、绮丽锦绣的一条大河。


就在我倚靠船边,静静观赏尼罗河的风景时,突然河面前方一阵喧哗,几个埃及小孩各坐着一片小板,叽哩呱啦不知道喊叫着什么,奋力划着板朝我们的游船驶了过来。


正在向我们游船划近的埃及小孩


这些小孩叫得那么兴奋,正把我搞得莫名其妙,一个小孩眼疾手快,啪嗒一下双手抓住我们的船舷边的绳子,朝着我嘿嘿一笑,突然开始用不熟练的中文,自顾自地唱起了《两只老虎》。


我脑子里瞬间陷入了几秒钟的思维混乱,CPU一下被这小孩干到冒烟:

我现在在尼罗河上,离中国7000公里的地方,一个埃及小孩趴在我船边,都不用跟我沟通,就开始用中文唱《两只老虎》?但我很快明白过来:这小孩在强行卖唱。


一定是尼罗河这边常有中国游客,埃及小孩也习以为常,逮着中国游客就强行表演,为了亲近中国游客,才学会的《两只老虎》。

这几天在埃及其它景点,我也见到埃及人拿着他们的乐器,看到中国游人就随手演奏《两只老虎》,这首儿歌在埃及旅游圈看起来相当普及。为了确定他们的动机,我咨询我的导游他们是不是在要钱,那年轻导游为自己阿拉伯同胞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涩涩着说是。


我便从口袋里摸出20埃镑,递给挂在船边的小孩,他麻利地收了钱,为了表示自己的敬业,把剩下的歌词含糊不清地唱完,才招了招手,放开绳索,划入尼罗河深处。


这一段尼罗河游览共计80分钟,前后共见到了五波这样行乞的埃及小孩,但后面他们大都追不上我的游船,我给了两次钱,后面觉得要个不停也挺烦,就不再给了。埃及和印度的行乞不太一样,印度是上来伸手就要钱,而且连不是乞丐的普通百姓,你跟他说几句话他也找你要钱,好像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埃及人多少要点脸面,他们通常是半卖半乞,有的是强行表演希望你打赏,更多的是手里拿包纸巾在卖,希望游客多给点钱。我在尼罗河沿岸城市,有老人在景点门口守候游人,以卖纸巾的名义收点钱;开罗市区开车等红绿灯时,也常有包裹着头巾的妇女过来敲车窗,希望你买她举在手里的纸巾。买他们东西的人,也会心照不宣地多给一点钱,给他们的尊严留一点体面。


上图是在亚历山大港,见到一名在景点门口卖纸巾的老人家,他残了一条腿,靠这种半卖半乞的方式过活。

埃及底层人民过得很惨,但还是没有印度惨,至少我在埃及10天时间,没有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上街乞讨,也只有极少极少部分伸手直接要钱,大部分还是半卖半乞。


而我在印度时,不管走到哪座城市,都有老奶奶佝偻着腰,张开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脏得掌纹里都是污垢的手掌乞讨。


那边停在红绿灯时,也有大量小孩过来敲玻璃,都是直接要钱,一点都不跟你委婉表达。我在游船给小孩的那20埃镑,其实并不值钱,仅仅价值2.2元人民币。埃及对外汇率一共有两种算法,我在埃及时,官方汇率人民币兑埃镑是1:4.3,黑市汇率是1:9,官方汇率并不是埃镑的真实价值,是政府为了多赚点钱强行指定的汇率,而黑市汇率才是真实的汇率,民间真正认可的是黑市汇率,所以我后面的价格换算,以黑市汇率为准,少部分特殊情况我会采用官方汇率。


我在埃及调研时,拿100美元给导游换埃镑,他给我按官方汇率换,100美元换给我3000埃镑,后来我到华人朋友那儿,100美元换了6000埃镑,比导游的多了一倍,我才知道每换100美元,我的导游就赚了3000埃镑,前后找他换了300美元,他赚了9000埃镑。

埃及普通人收入大部分在5000-10000埃镑,他在我这换美元,都赚了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既然说到埃及人的收入,那就顺便报一下,我问过的大部分埃及人的月薪吧。在餐厅端盘子,月薪3-4千埃镑(333-444元人民币);清洁工2000埃镑(222元人民币);建筑工地搬砖,250埃镑(27元人民币)一天;流水线工人,月薪3-5千埃镑(333-555元人民币);技术工人,7千埃镑(777元人民币);基层公务员,起步6-7千埃镑(666-777元人民币);中高层公务员,比如办公室主任这种,3万埃镑(3333元人民币);办公室白领,1-1.5万埃镑(1111-1666元人民币)。


一位在埃及南部开工厂的华人老板告诉我,埃及工人特别便宜,尤其是南部地区,便宜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他工厂十年老工人也才5-6千埃镑,平均就4-5千埃镑,车间有点技术的7千埃镑,他工厂赚了钱后,也想给工人涨点工资,但他不敢这么做,因为他一涨工资,别的工厂老板就有意见,个个都埋怨他,他只好悄悄给工人们加福利。我问他为什么南部工人特别便宜?他说就是失业人口太多,随时招工随时有人,根本不愁没劳动力。


我忽然想起1999年冬天,东莞塘厦一家高尔夫球头工厂招工时,17岁的自己,挤在几百人队伍里的情形,那时候中国的失业情况也异常严重,台商港商在大陆也只用开出300元的底薪,1.5元每小时的加班费,照样有无数的大陆人去抢这份工作。

埃及现在正在经历的许多事情,中国二三十年前早已经历过了。华人老板还告诉我,现在的工资还都是埃镑贬值后加上来的,以前普通人都是1-2千埃镑每月,现在普通人涨到了5000-10000埃镑区间,但埃镑贬值太厉害,其实购买力还下降了。


我在网上发出人民币兑埃镑的黑市汇率后,许多去过埃及的朋友纷纷感慨,在2006年时,埃镑还比人民币贵,1埃镑可以换1.3元人民币,2015年时,埃镑比人民币差不多1:1上下,2022年时,人民币兑埃镑还是1:3,短短两年,美国加息导致埃镑疯狂贬值,现在居然跌到了1:9,使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惨到飙出一口老血。为了了解物价,我在开罗的fathallah market超市去记录了一下,那里的牛肉是200埃镑一斤、一盒费列罗巧克力195埃镑、一件普通秋冬外套999埃镑、一大包汰渍洗衣粉320埃镑、多芬洗发水150埃镑、力士沐浴露65埃镑、10支装杜蕾丝200埃镑、一套茶具9000埃镑、普通电热水壶599埃镑、一把牙刷70埃镑、一盒牙膏80埃镑。


如果把上面的价格用黑市汇率换算成人民币,那价格也还好,但是贫民窟的埃及人挣3000-5000埃镑一个月,普通埃及人挣5000-10000埃镑一个月,用他们的月收入套这个物价,那真是贵得离谱,一个月的收入,连套茶具都买不起,全家吃几次牛肉都费劲。类似于中国普通人挣5000一个月,但超市里牙膏80人民币一盒,这谁能忍受得了?埃及老百姓,被埃镑贬值伤得太深太深了。


与上面工业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埃及农产品极便宜。我在埃及买了两次水果——埃及水果不好吃,远逊于国内水平,也间接说明其农业技术落后——其中一次是在水果店,买了5个番石榴、7个桔子、5个小苹果,一共花了80埃镑,才9元人民币。

后来在贫民窟又买了7个桔子,10埃镑,才1.1元人民币,每次我买产品换算成人民币后,都觉得他们的价格,低得令人发指。


贫民窟卖桔子的小贩


埃及的物价情况,跟1980-1990年代的中国几乎一模一样,工业品极其昂贵,农产品极其低廉,更可怕的是埃及还有货币汇率不稳的问题,使国家财政雪上加霜。

就业率低、月薪低、物价昂贵,那普通埃及人是怎么活下来的?那当然是埃及人赖以存活的大饼了。


在亚历山大时,我司机说这里某家店的大饼很好吃,停下车排队去买,我也想亲身体验下埃及大饼到底怎么个情况,跟着他过去排队,也买了五个大饼。


过去一问才知道,这里的大饼便宜到1埃镑一个,也就是0.11元人民币,我5埃镑买了5个大饼,跟不要钱也没啥区别了。

制作这种大饼,面要和得极软,剂子蘸着麦麸分隔开,用长柄送进烤炉,饼坯中间会膨胀成中空状,一两分钟就能出炉。


刚出炉的空心大饼还挺香,不过没有伊朗的馕那么香,烤出来后,需要放在外面摊开晾一会,防止过热烫坏装大饼的尼龙袋。我跟司机正在那收拾大饼时,一名裹着头巾的中老年大妈走过来,念念有词跟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头也不抬,递给她一张大饼,我明白这妇女是过来要吃的,便也赶紧递给她两个,大妈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我的大饼。1埃镑一个的大饼,大妈都需要找人讨要,可见埃及底层,有多少人过着这么穷困的生活。


埃及虽然有10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但可耕地仅3.17万平方公里,还集中在尼罗河流域,这条件养不活人口大爆炸后的1.1亿人,所以埃及有很严重的粮食问题,埃及每年粮食总产量在1600-1700万吨,全国一年要消费2700-2800万吨,粮食自给率只有50%左右,每年要花费大量外汇从国外购买粮食,再用补贴的方式保证人人吃得起大饼。


埃及政府从1984年推出大饼补贴,历经三十年,每年补贴额占到全国收入的15-25%,才能维护社会稳定。

我在尼罗河上,给那个唱《两只老虎》的埃及小孩20埃镑,换算成人民币确实很少,但如果按埃及的生存情况,那就是20个大饼,够他们全家一天的伙食费了。


任何国家的老百姓,一旦饭都没得吃,肯定会把当前政府撕碎,而他们但凡有一口饭吃,就肯定不会上街造反。

所以在埃及,“大饼”(aish)这个名词,跟“活命”是同一个意思。




在聊完埃及人的收入和物价后,现在我们可以聊下埃及人的社会分层情况。埃及华人先讲给我讲了个真实的例子。

前不久开罗这边,他们认识的一位埃及富人撞死了一对平民母女,交通车祸出人命又负主要责任,在中国一般要坐牢三年以内,但在埃及可以协商解决,最后富人家庭只出了12万埃镑,也就是1.33万人民币,就获得被害人家庭的谅解。


我问他们家男人怎么想的赔这么少?朋友说一是埃及穷人习惯了自己的命不值钱,二是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认为发生的一切,都是安拉的旨意,那对母女是安拉召唤她们上天堂了。

在埃及,平民与富人之间有一条巨大的鸿沟,这种差距是中国人所不能理解的。埃及跟印度一样,也有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但也跟印度一样,这玩意儿就是做做样子。


免费教育这块,埃及公立学校从小学到大学都几乎不怎么花钱(2015年时,小学一年才50埃镑),但教育质量除了大学部分公立名校,比如开罗大学、爱资哈尔大学,其他都极差极差,教功课教得敷衍了事,每天早上八点上学,下午两点就放学,最差的公立小学,甚至一周才上两天课,老师和学生一起混日子。


埃及普通公立本科,其教学质量最多跟中国专科持平,甚至不如中国的专科。

在公立学校上学跟放羊一样,但凡家里有点条件的,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


埃及的私立学校都叫国际学校,比公立要贵得多,普通的要2-3万人民币一年,好一点的要5-6万人民币一年,最贵的2万美元一年,人家还只收美金。

公立医疗非常糟糕,在埃及的华人朋友说,他们有病都是去私立医院治疗,去公立医院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公立医院的医生水平也很差,都是刚刚毕业的医学生在这坐诊,刷完经验值就跳槽去私立赚钱。


世界各国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其实都差不多,因为支付不起高昂的成本,公立学校和医院都做得一塌糊涂,最后都成了敷衍底层民众、聊胜于无的福利设施,这个问题我已经讲过很多遍了,自己都讲腻了,每个国家都那样,我都懒得再详细展开。


对比一下你就会发现,中国公立教育和医疗现在做得相当不错,至少好老师、好医生还是在公立学校和医院,读书便宜、治病也有医保报销,不像国外,几乎所有好老师和好医生全跑私立去了,只为有钱人服务,不为平民服务。


华人朋友说,在埃及的大学里,公立的开罗大学、爱资哈尔、艾因·夏姆斯大学能达到中国985水平,但也不如私立的开罗美国大学,开罗德国大学等等这些学校好使。我说等等,他们取名字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直接美国大学、德国大学,是不是还有英国大学、法国大学?朋友说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富人家的孩子都往这些大学送,埃及富人都拥有双国籍,一般大部分资产早转移到欧洲国家了,自己的孩子,也按照欧洲标准在培养,上点层次的权贵,他们平时都习惯说英语、法语,不爱说阿拉伯语,只有在跟平民阶层沟通的时候,他们才说阿拉伯语,这些人都以说英语为荣。


我说是的,根据我的经验,世界发展中国家的权贵,其特质都一个鸟样,都有双国籍,都转移财产到欧美,都把母国当成赚钱的地方,在母国当统治阶级,再把欧美发达国家当成享受的地方。


他们在发达国家买房置业,为了保证特权代代相传,用教育医疗锁死阶层上升通道,再垄断最赚钱的行业,使平民阶级难有出头之日。埃及一共有七八个大家族,当中包括前总统穆巴拉克家族,一齐站在这个国家食物链的顶端,最有名的是做房地产、电信、旅游的纳吉布(Naguib)家族,拥有160亿美元资产,英国王妃戴安娜的最后一任情人就是纳吉布家族的人——戴安娜和她的很多情人,我个人怀疑就是被英国王室弄死的,戴安娜的车祸应该就是英国王室的杰作,她第一任保镖情人巴里,也是在被发现俩人感情后死于车祸。


第二有名的是曼苏尔(Mansour)家族,是通用汽车全球最大分销商之一,也是卡特彼勒合作商,另还经营麦当劳和风投业务,当家人穆罕默德·曼苏尔有30亿美元身家。

我以前在《英国的逻辑》里有介绍过,全球富人爱往伦敦跑,埃及这些有钱人也基本住伦敦,作为被英国殖民过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权贵对英国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们在伦敦定居,把资产交给英国人打理,学习英国人说话的方式以及管理模式,英国才是他们真正的精神母国,他们在埃及是权贵,但在英国人眼里,是另一种形式的包衣阶层。


除了处在食物链顶端的这七八个大家族,埃及另还有几十个小家族,各自垄断着不同的利益,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大多有军方背景,没有军方背景,很难在埃及将产业做大。

权贵们控制着埃及的中高层,底层留下组织空白,最终埃及底层便接纳并壮大了穆斯林兄弟会。


穆兄会的事情我们放在后面聊,先继续介绍埃及的社会结构。埃及的权贵阶级跟平民阶级从生下来就不接触,各自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其实世界大部分国家都这样——从幼儿园到高中他们都在不同的学校读书,到大学后可能在同一所学校,但开学时,学生们会非常坦诚地介绍自己的家庭背景,自己住在哪里,不管父母是贫民窟水果贩子还是牙医,是律师还是议员,没有人在这方面说谎,大家了解各自的出身后,权贵的孩子会跟权贵的孩子玩,平民的孩子会跟平民的孩子玩,不同的圈子互不扎堆。


毕业后,埃及学生在求职时,要填上自己的家庭住址,埃及不同阶层的人住处固定,是贫民窟出身的大学生,还是权贵阶层的大少爷,只要一看住址就知道,住址将直接决定招聘的公司录不录用你。


一位在埃及的华人朋友,说他跟一位权贵阶层的埃及人做生意时,对方第一次见面,上来直接报族谱,说自己的爸爸是某某前市长、爷爷是某某议长、大哥在某重要部门工作,华人朋友一查谷歌,信息TNND居然全是真的,坦诚得让中国人一时难以适应。


我听到这个故事后,也直接愣了两三秒,我说:这不就是权力和金钱的肆无忌惮吗?这要是中国,官三代富三代哪敢跟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赤裸裸地说话?多少也得熟悉了以后才敢说,要不信息暴露在大众面前,网络上肯定一片骂。

埃及权贵的孩子,肯定是平时没被锤过,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埃及穷人家的孩子,出人头地的机会率极低极低,大部分穷人家孩子懂事后就开始认命,尤其是死人城的居民。

2024年2月8日,我和向导开车来到开罗的死人城,采访居住在这里的穆罕默德母子。


死人城位于开罗市中心,共六平方公里,居住着约50-100万人,具体人数难以统计。

这块区域因为气候干燥,尸体不容易腐烂,另外伊斯兰教书籍说穆克塔姆山上生长着天堂之树,埃及的达官贵人便选择葬在这里,形成一片公墓群。

按埃及传统,送葬者要与亡者共住四十日,陵墓旁边又建起了一些可供活人居住的住房,这些房子原只供守墓人居住,防盗墓贼偷盗,进入近代后,埃及农民工进开罗打工,因为手头紧付不起房租,以极廉价的价格,大量租住在陵墓旁的小房子里。


穆罕默德说是1950年代纳赛尔上台后镇压农民,让他们交更多的税,尼罗河三角洲很多农民造反都被镇压,镇压后他们无家可归,最后流落到活死人墓里居住,埃及政府也一直压迫他们,防止他们说话,他们家一直活在恐惧当中。


但我查了下资料,1950年代纳赛尔上台后进行土地改革,限制土地所有权,将多余土地分配给农民,纳赛尔针对的不是普通农民,而是地主阶层,穆罕默德家以前应该是地主才被镇压。


死人城应该是“被镇压后流落街头的地主,加上一些极其贫穷的流民和犯罪分子,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超大的贫民窟”。穆罕默德母子居住的地方,是一位重要贵妃的陵墓,里面是一个超大的庭院,养着三四只猫、七八条狗,又有几株大树遮荫,除了陵墓里停着几具石棺,

其它简直像是一处没有精装修的大HOUSE,看起来远不像网上说得那么悲惨。


穆罕默德说他住在这里,好处是每个月只要交200埃镑(22元人民币)给政府,坏处是他读完大学,会说英语,去外面找工作时,只要一看到他的住址是死人城,各个公司都不要他,说是死人城的人都跟贫穷、犯罪、肮脏紧密关连,不敢招聘他们。


他现在只能在打印店上班,每个月仅挣2500埃镑(277元人民币),他妹妹在外面做护士,也仅挣4000埃镑(444元人民币)。穆罕默德的大学教授曾劝他先搬离死人城,到别的地方居住,以免遭到歧视,穆罕默德说他没有钱离开死人城,他只能在这里苟且偷生。


我跟穆罕默德说,你这住得挺好啊,大家都住这么大的陵墓吗?这院子这么宽敞......穆罕默德说他们家祖上也阔过,所以政府分配的陵墓要好很多,他可以带我去看看普通死人城的居民住得怎样,但不许拍照。


我点头答应,便夹着笔记本,起身跟穆罕默德走出陵墓,跨过两条街道,来到一处低矮的民居前,这里也是一处陵墓,但修得跟个平房一样,从外面看没什么特别。穆罕默德上前敲了敲门,大门打开,突然看到几十只苍蝇嗡地一下从门里冲了出来,吓得我全身一紧,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仔细往房子里看时,见到三个小孩赤脚走在地上,里面另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和一对老年夫妻,那女子应该是孩子的母亲,老头已经瘫在轮椅上,站不起身。房子大概二十几平,还切分成三间,里头采光极差,简陋的小餐桌靠着土墙,还有几十只苍蝇在那密密麻麻上下飞舞。

穆罕默德和他们沟通了一会,说是要带我们看看古代的陵墓,对方态度很是热情,我和向导便跟着穆罕默德进了屋,老头坐在轮椅上向我们摇了摇手打招呼,我们赶紧回应。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尿臊味,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一间黑漆漆的厨房,三个脏兮兮的埃及小孩,很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们。我们快速穿过房间,来到后院一看,这里是一片垒高的平地,穆罕默德说这地下埋葬着埃及古代贵族,那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土胚,实在没什么可看,我们便虚情假意地表演一番认真考古的样子,最后给了这家人200埃镑表示感谢,便迅速撤离了现场。


离开这户民居后,我问穆罕默德他们家孩子怎么没有父亲?穆罕默德说他爸爸不知道哪去了,突然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家。

我说那他们家怎么生存下来的?穆罕默德说,他们是贫困户可以吃救济,每个孩子每月有500埃镑的救济金,三个孩子就是1500埃镑(166元人民币),他们全家六口人,就靠这1500埃镑活下来。


从死人城出来后,我跟向导说,我没有在中国见过过得这么惨的家庭了,埃镑汇率贬值后,底层埃及人过得真是太惨了。

我在开罗的向导精通阿拉伯语,原是国内名校与大公司出身,对埃及极其熟悉,他对这一切已经十分淡然。他说,你知道像埃及这种发展中国家,为什么老百姓没啥钱,老百姓每天都过得这么乐呵吗?我说为啥?


他说:我们东亚人活得焦虑,那是因为我们还有希望,大家急着赶上财富分配的列车,很怕自己掉了队。

而埃及这种发展中国家,他们每天过得这么乐呵,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生下来是穷人,这辈子就是穷人,永远不可能阶层上升,那就干脆这样乐呵乐呵,过一天是一天吧。最后他总结说:中国人老说他们乐观,其实不过是穷开心而已,人生没有希望才会这样,没啥好值得羡慕的。



中国近代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状态,跟那些曾被英法完全殖民统治过的发展中国家不同,中国并没有留下一些奇怪的陋习。

在埃及的办公室里,现在还有一个奇怪的职业,叫“office boy”,月薪3-4千埃镑,专门伺候在办公室上班的白领们,负责给他们订餐、泡咖啡、泡茶、打扫桌面等。


部分人可能觉得这不就是公司前台常干的活吗?不对,中国公司的漂亮前台小妹,会给同事们订午餐,但绝不会替销售部的毛头小伙泡茶泡咖啡,更不可能给毛头小伙打扫桌面。

毛头小伙胆敢让前台小妹泡咖啡,那杯咖啡非泼到他脸上不可。


这个“office boy”,其实是英国人在殖民埃及时留下来的产物,就是个办公室的公共仆人,伺候工作时的英国人用的。

中国人骨子里头,平等观念、自主意识极其强烈,我就没见过哪个中国人,将自己一生定位在“仆人”这个角色的,个个都觉得自己只是委屈求全给你打杂,将来我迟早有飞黄腾达出人头地的一天,心气特别足。


中国大陆的家政阿姨,绝大部分都是跟主人家一起同桌吃饭的,你让她一边去吃她会觉得你歧视她,上门搞家政清洁的我们也得客客气气对待。但是其他国家都不是这样的,香港菲佣们从不跟主人家一桌吃饭,埃及华人朋友家的肯尼亚阿姨,是正经念过本科的,拿600美元一个月,也很自觉地不跟主人家一桌吃饭。


新中国建立后,给了中国平民一个很特殊的民族气象,就是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主人,现在低下头服你,那也只是暂时没混好而已,老子迟早会有混好的那天。


你要是在他落魄时歧视他,那心里头就有股恶气,将来非发泄出来不可。

所以中国大陆没有“仆人”这个固化阶层,但英法殖民地常有被驯服的仆人,埃及的“office boy”就是殖民地留下的痕迹之一。


被英法殖民过的地方,当地人都非常喜欢模仿殖民者的行为,埃及有模仿英国主子的“office boy”,刚果则有模仿法国主子的“萨普”,穷得跟鬼一样还要凑钱买一身名牌西装,搭配考究的领带或礼帽,再把手工皮鞋擦得锃亮,这些都是自我民族意识淡薄,对殖民者文化的拙劣模仿。


无意识模仿法国人的刚果萨普


埃及很多地方直接无条件照抄英国人,很多臭毛病也学了过来。

一个还没有摆脱贫穷的国家,本应该奋发努力的阶段,在工作态度上直接复制已经富裕几百年的英法,比如假期这块,普通公司一年有21天年假,每年员工另有合理无条件假期,不低于15-20天,雇主对这种假期不得做任何拒绝。


这个合理无条件假期,只需要口头说出合理理由,一位华人老板说,他手下有位埃及员工常常死爹死妈请假去红海度假,他爹妈每年都要死一次,拦都拦不住。

在埃及工作的华人老板,好多都跟我吐槽,说好多埃及人工作起来又懒又贫不守信用,一副摆烂状态,常常一件事情明明是他们出错了,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说是你的错,十分爱推卸责任、逃避责任。


你还不能对埃及人太好,你一旦对他太好,他会觉得这种好是天经地义的,你哪天对他没这么好了,他们会来指责你是不是哪出了啥问题。

比如3月他工作业绩出色,你多给他发2000埃镑,4月业绩也挺好,又多发2000埃镑以资鼓励,到5月他偷懒,业绩不行你也不发这2000埃镑了,他会反过来责怪你,说你变心了,说你扣了他的钱不发。


他们还非常非常不守时,如果他们说一分钟后到,那差不多半小时,如果他们说半小时后到,那今天就基本没戏了。

我在世界各地常常看到这种现象,对这些事倒是见怪不怪了,我跟华人老板们说,埃及人形成这种特性,主要来自两个方面:

一是对英法的盲目模仿,没有公主的命,学了一身公主的臭毛病。另一个就是国家没有进入工业化,只要进入工业化的国家,国民都不会又懒又贫又不守时,因为工业化会强制国民去掉农业时代的生活特性,说到底,还是国家没有发展起来,才形成的这些生活习惯。


国家的不进化,除了以上种种,还产生了大量奇特现象。

比如说埃及的基建水平,至今还保留在中国1990年代的样子。


从飞机上向下俯视开罗时,你会看到整座巨大的城市,建筑物仿佛一块块被切割好的灰黄色电路板,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密集簇拥在各自一小片区域,见不到一点绿色。


开罗的富人区是有绿色的,什么绿树花卉都有——世界各国的富人生活都一样,但世界各国的平民,各有各的不容易,所以我调研时尽量多采访平民——富人区范围极小,大部分的民居,没有空间栽种绿植。


贫民窟是不可能见到绿树的,那里的巷子窄得只能侧肩而过,两辆突突车对向行驶就会发生堵车,而我在开罗几次误闯入的平民社区,那里也全是没有建完工的房子和黄土路,很少见到树木。


之所以没有树,是因为开罗至少有2300万人定居,城市需要修建大量民居和配套设施给大伙居住,空间太紧凑容不下树木栖身。就算可以见缝插针的种树,大家平时忙于生存,勉强靠大饼度日,没有精力和金钱顾及这种闲情逸致。


整个埃及的民居楼,大部分外立面都没有粉刷或者贴瓷砖,红砖赤裸裸暴露在外,楼顶通常还没有完工,钢筋和水泥柱笔直对着天空,但民居楼里面其实早完成了装修,已经住满了人。


我在开罗西郊的城乡部,一位阿拉伯人家里吃过一顿饭,他们这里的建筑风格,跟1990年代中国农村好相似。


大家可以看到这边的房子屋顶也是没有完工的,楼顶一律保留钢筋水泥,造成这种现象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没有完工的房子可以少交一笔房产税,二是如果家庭人口增长,比如娶媳妇之类,就直接在上面直接加盖。


我问我的埃及向导(我有好几个向导),房子假装不建完,你们城管部门不管么?向导说就这点小手段,本地管理部门怎么会不明白?就是多塞点钱的事,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上面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在这位城郊阿拉伯人家里,沾当地华人朋友的光,吃到了很好吃的锦葵蔬菜汤、意大利千层面、砂锅西红柿炖牛肉、阿拉伯牛肉馅饼、青椒炒牛肝、烤鸡、西红柿油淋茄子,异域民间风情拉满,吃得很是满足。


开罗的城建水平在埃及还算不错,2月10日我去到亚历山大港时,被他们落后的基建着实吓一跳。

那天刚一下车,就看到一辆1945年英国人所建的破旧有轨电车,正跟头老牛一样慢腾腾从我眼前驶过,电车老迈到感觉随时会散架一般,外面斑驳不堪,里面又脏又破,车内一层薄薄的污垢铁锈,车玻璃上附着着灰蒙蒙的东西,车轴上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只适合拉货,已完全不适合坐人,但里面依然有不少乘客,趴在车窗上好奇地盯着我们看。


1945年中国也没几座城市有有轨电车,亚历山大市民以前的生活质量,应该是超过绝大多数中国人的,沧海桑田,不到80年,中国已反超各个发展中国家,将他们远远抛在脑后。


亚历山大不仅电车破旧,市区的房屋也烂得跟中国某个快要被荒弃的破落小镇似的,部分房屋像发生过战争一样毁损得不像样,大部分楼房都一片萧瑟气,市容市貌更像是镇容镇貌,中国的小县城都建设得比亚历山大好。



而亚历山大还是埃及第二大城市,其它城市更拿不出手了。

我在开罗时,遗漏了去体验他们的地铁,许多华人说他们的地铁也非常光怪陆离,不过开罗建成区3085平方公里,地铁总长才78公里,不到成都地铁562公里的14%,地铁并不是开罗人的主要交通方式,我主要体验到另一样十分有趣的东西,就是在开罗开车。


在正式开车前,我觉得有必要介绍一下埃及这边车辆情况。

首先在埃及是没有电车的,我把埃及到南到北走了一遍,也没见着一辆电车,主要是因为埃及汽油极便宜,以前只要2.6埃镑每升,我去的时候通货膨胀到这种地步,也只要11埃镑每升,合人民币1.2元,加满一箱油也就几十块钱人民币,实在没必要买电车。


埃及拥有4亿吨石油储量,以及2.1万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储量,年产石油2990万吨,还有新的油田不断发现,加上政府补贴占到每年总预算的20%,所以油价才特别便宜。

他们那油便宜,但车很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一般的新轿车卖100多万埃镑,好点的MPV要200多万埃镑,而且车的品质比中国要差。

整个埃及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二手车市场,开罗极少见到新车和BBA的车,杂七杂八全球各地的廉价二手车都在这里汇集,国内的奇瑞、哈弗、MG、BYD、吉利到处都是,尤其是MG的HS,就是国内荣威RX5的换标款,在这边卖得贼好,我在埃及就一直开这部车晃荡。


因为车价太贵,又因为多是二手车,大部分埃及人为了省钱,居然不给车买商业险,小磕小碰各安天命,小刮小蹭下来聊两句协商下就散,连交警都不找。

在埃及开车非常刺激,又狂野又彪悍,令我终身难忘。

开罗红绿灯较少,普通道路劝你冷静的方法既朴实又简单,就是在马路中央放一个高高隆起的超大减速带。


这个减速带,大概是国内普通减速带的三倍大小。

超大也没啥问题,可他们减速带的颜色跟道路颜色是一毛一样的!你稍不注意开快了碾过去,咚一声响,就连人带车飞起半米高,你还有时间在空中跟朋友对视一眼,再齐声喊一声:我草!(一种植物)。


但上了环城路就不一样,这里地面连车道线都没有,各种车辆撒开了乱跑。


我在北上广深都开过车,时常抱怨中国一线城市的人乱开车,每次开着开着就想骂娘。

在埃及开过车以后,我才知道以前的我是多么幼稚、多么单纯。


中国人开车,就算有不打转向灯、乱变道、乱超车,但总体还是会顺着行车线在开的,埃及人那就不一样了,埃及人那是开得放荡、开得恣意、开得猖狂。

我一把朋友的MG HS开上环城路就觉得不对劲,我找不着行车线啊,天啊环城路上怎么连行车线都没有,大家怎么挤作一团在开车啊?就在我小心翼翼开出一段路后,发现后面嗖嗖嗖各种破车疯狂超我的车,个个开得飞快,那些车有的是零零年代的,有的是九零年代的,还有的破车可能比我年纪还大,开起来全车哐哐哐的响,感觉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古董味。


洒家我可是有十几年驾龄的中国老司机,我不能在埃及丢这个人,于是我也猛踩油门,加入环城路的赛车队伍,但是我还是开得太保守、开得太检点、开得过于闷骚,我只要一变道我就忍不住打转向灯,跟前车总是忍不住保持一个安全距离,那些风骚的阿拉伯司机,他们看到我的驾驶技术,一个个露出轻蔑的笑容,他们各种加塞我、各种挤兑我,让我左右为男、男上加男。


在开罗环城路被迫飙车的我,四周跑的全是其它国家淘汰下来的破二手车


等到我适应了他们的节奏,也开始将四个轮子调教得纵脱放任时,阿拉伯人开始展现他们嚣张的一面,他们开始极猖獗地超我的车,超车方式相当野蛮,根本不是中国司机那种先拉开距离,再打转向灯变道,他们也不管是在我左侧还是在我右侧,个个都是嗖一下,几乎贴着我车前身的引擎盖超过去,都不管会不会发生追尾,个个都像亡命之徒,置生死于不顾,连把我惊出几身冷汗。


这时候我想起了自己还如此年轻英俊,要是在埃及有个三长两短实在划不来,就不该跟阿拉伯人斗气,于是我决定认命,开始心平气和地开车,让他们超、让他们爽,老子现在只求活到下环城路!


我把车开到最右侧道路缓行,见到路边埃及人在那伸长脖子等车,他们等车的方式很有意思,有的用手指朝车辆行来的方向比划一个“O”字,有的比划一个“A”字,还有的将右手食指伸出来在那凌空绕圈圈,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我那位精通阿拉伯语的华人朋友说,这些都是在等私家中巴车的埃及人,这些地方没有官方指定的站点,是大家自发形成的,比划某个字母,表示乘客想去的地方单词里有这个字,那个食指绕圈圈的,表示他要到的地方有个广场,至于什么广场,朋友也不知道,但是司机和乘客都自有默契。

埃及这奇怪的交通系统,民间都形成了自己的黑话体系了。


等到我快下环城路匝道时,居然还看到一匹马车在路上慢悠悠地行驶,旁边飞车如梭,匝道口大家又被马车堵在那里缓缓挪动,真是十分有趣而生动的交通景观啊。

在开罗环城路开车,你就好像上了赛车场,有一种原始的热血冲动,又粗糙又奔放、又紧张又刺激,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种充满新鲜感的奇妙体验。


大家应该注意到了,我在埃及遇到的大部分都是阿拉伯人,而我们历史书说的古埃及人,建造那些巨大神庙和金字塔,创造过极辉煌古文明的人,他们并不是阿拉伯人,阿拉伯人是后来的征服者。


埃及的荣光属于古代,从公元前七世纪开始,他们先后被亚述(很野蛮)、波斯、亚历山大、罗马、阿拉伯帝国征服,征服者互相打来打去,抢着统治埃及人,直到642年阿拉伯赶走罗马人,这里才彻底安定下来,阿拉伯人也从此大量迁居到埃及,现在埃及约90%都是阿拉伯人,原来古埃及人的后代,在罗马时代都信仰了基督教,又跟其他民族混血,现在叫科普特人,其实这个科普特原意就是埃及人的意思,是历史上书写和发音变化造成的,这些人流的才是正宗老祖宗的血液,约占总人口10%。


反正你去了埃及,看到信伊斯兰教的基本是阿拉伯人,看到信基督教的基本是科普特人。

一些伊斯兰极端组织,还常常欺负科普特人,动不动给他们扔几个炸弹。


阿拉伯人跟古埃及没一毛钱半系,但是他们咬死自己就是埃及文明的继承者,我问过几位阿拉伯人,说你们不是埃及人的后代,这些古迹不是你们祖先修的,你们不能算埃及人吧?他们对这个问题颇有些警惕,说反正他们在埃及这儿生活这么长时间了,守护和保卫埃及文明这么长时间,他们就是正宗埃及人。


我在朋友家见到一位做房产中介生意的科普特人马丁,就逮着他问科普特人怎么看自己土地上全是阿拉伯人?这是不是对不起老祖宗?

对,我问问题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马丁说他们现在有的人认为该拿回来,不能给祖宗丢脸。有的人认为算了都几千年了,谁来这日子不是过,反正别人人多,打也打不过,就这么凑和着过呗。


科普特人里态度激烈和态度平和的,一半一半吧。

除了阿拉伯人和科普特人,埃及南部还生活着努比亚人,他们跟阿拉伯人和科普特人的肤色完全不一样,纯黑,就是中国人印象中地地道道的非洲人。


其实他们就是苏丹人,因为住在埃及,改名叫努比亚人,就好像中国云南的傣族,在缅甸叫掸族,本质是同一群人。


努比亚人大部分都是农民,因为阿斯旺建水坝淹了部分村子,现在也搞一些旅游产业。你去阿斯旺旅游时,政府会有意引导你去他们村庄吃点心骑骆驼,到他们黄沙铺地的家里坐一坐,就是想给他们点旅游收入,以免他们没法生存。



努比亚人的房子和他们的骆驼


努比亚人生活在阿斯旺往南区域,他们相对落后,也不是埃及主要政权的争夺者,后面也不用重点介绍。

顺便提一句,著名的阿布辛贝神庙,是埃及旅游最南部的一个重要景点,从阿斯旺市区出发到达神庙还要3.5个小时,来回就是7个小时,我不太建议普通游客专程跑这一趟,来回真的很辛苦,耗费一天不说,坐7小时的中巴就为了看半小时的神庙,人都坐干枯了。


阿斯旺已经在埃及南部边缘了


前面提到的那个科普特人马丁,因为对开罗房地产很熟悉,我便也咨询他一下当地房价。

马丁说,开罗大部分的房子2-3万埃镑(2200-3300元人民币)每平,99%都是毛胚房,最便宜的可以到5000埃镑(555元人民币)每平,最贵的新开罗富人区别墅,200多平售卖面积,实际另赠送前后花园什么的,大概3500万埃镑(389万人民币)。

埃及这边有房产交易税,但没有持有税,跟中国差不多。


埃及房产中介的底薪是3000埃镑,卖一套公寓提成1.5-2%,卖一套房子提成1-1.5%,马丁卖房子熟门熟路,每个月能挣5万埃镑。

那天和马丁一起见面的,还有一名叫samy的叙利亚人,他给我讲述了叙利亚人流亡国外的事情。


中东这边的国家挺复杂的,每个国家有自己的远古故事,像黎巴嫩人,他们是腓尼基人的后代。这边盛产雪松,是造船的好材料,所以腓尼基人古代商业和航海发达,黎巴嫩的国旗现在还画着一棵雪松。

而叙利亚人,部分是亚述人的后代,也有迦南、腓尼基、赫梯、罗马、阿拉米血统,比较杂。


我不来埃及跟他们实地聊天,我也不知道他们国家原来有这么多事情,一直以为是当年随便划的国境线。

samy说叙利亚人原本有2200万人口,因为常年爆发战争,现在国内实际逃得只剩下500多万人(这个数据应该有误),光埃及就有200万叙利亚难民,甚至叙利亚老板把自己工厂都搬到埃及来了。


大部分叙利亚人带着全部身家逃到国外,最底层的百姓因为没有钱,反而逃不出去。

最有钱的叙利亚人跑得最快,有钱人都逃到了德国,因为德国在欧盟里有接收难民的义务。


我说是的,德国在欧盟占的便宜最多,所以也要承担最多的义务。

samy说没有钱的叙利亚人,就逃到阿联酋、沙特、埃及、土耳其等地,叙利亚的女孩子在中东出了名的漂亮,所以她们在迪拜大部分做房产中介,卖房子生意都不错。


他说他最不喜欢沙特,叙利亚人在沙特活得像奴隶一样,沙特人欺负他们是难民,给他们最低的工资待遇,让他们睡在厨房里面,更贪图叙利亚女孩漂亮,常常强奸叙利亚人的老婆和女儿,他们流落在沙特,没有自己的政府保护,不敢反抗、不能反抗。


我问他还会回叙利亚吗?他说一年会回去两次,但只能以阿扎尔宗教学校学生的名义回去,因为叙利亚内战时他逃到外国,按叙利亚法律,他回去要罚一万美元,并服十年兵役。


我说国家没了,人民就失去了最基本的保护,最后只能任人宰割。

samy说是的,我们叙利亚人,现在就流落在世界各地,任人宰割。

 


很多中国人以前写过关于埃及的游记,从他们的游记看来,在我去埃及之前,埃及也没糟糕到这种地步,至少物价还没有这么高,收入还没有这么低,2016年的时候,美元兑埃镑还是1:8-9,以前他们工资约在1-2千埃镑,人民币兑埃镑曾常年在1:1徘徊,也就是普通工作大概1-2千元人民币一个月的样子,相当于中国2000年代的情景。


等我2024年到达埃及时,人民币兑埃镑黑市价涨到1:9,美元兑埃镑黑市价达到惊人的1:60,埃及普通人的收入,好多已不超过100美元一个月,稍好点的能到150美元一个月,到400美元就算是高级白领,有学识的埃及人,只能寻求给阿联酋公司工作,并要求只支付美元,不接受埃镑。


埃及一下子从中国2000年代,被打到倒退十年,回到中国1990年代。

埃镑贬值的主要原因,是美联储加息。


2022年3月16日,美联储启动最新这一轮加息周期,2022年加息6次,2023年加息8次,将联邦利率基金,两年时间从0-0.25%干到了5.25-5.5%。

美联储一加息,美元就会回流到美国,埃及这种国家的美元就跑掉一半。


世界有很多不可能三角:医疗行业的不可能三角,是医疗效率、医疗服务、医疗价格不可能都好;投资的不可能三角,是风险、收益、流动三者不可能都好;一个国家的财政金融不可能三角,是资本流动、固定汇率、货币政策独立性不可能同时出现。


像中国就选择了货币政策独立性和固定汇率,放弃了资本自由流动,这种选择方式比较少见,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选择的是资本流动和固定汇率,放弃了货币政策独立性。


不过只要选择了资本流动,固定汇率也是妄想,2001年为了缓解外汇压力,埃及政府改革货币政策,放弃了埃镑和美元挂钩的汇率政策,转向管理浮动汇率制,允许埃镑的中心汇率在3%的幅度内进行。


发展到现在,当然不止是3%这么少了,埃镑已经输得裤子都快当掉了。

凡是让美元自由流入流出的国家,一旦美联储加息美元就会流出,没有美元在全球购买商品,本国货币就会迅速贬值。


埃及还特别特别倒霉,巴以冲突就在他们家门口,俄乌冲突助力全球通胀,胡塞武装还在红海动不动炸商船,使世界商船都不敢走苏伊士运河,2024年1月前11天,只有544艘船只通过苏伊士运河,同比减少30%,美元收入同比减少40%,使埃及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埃及想要获取美元,主要靠旅游业、劳务输出、出口、外国直接投资和苏伊士运河。


美联储加息干废了外国直接投资,2023年有200亿美元热钱逃离了埃及;目前埃及因为欠美元,强行将官方汇率定在1:31,黑市早跑到1:60,大量埃及海外侨民便放弃以高估的官方汇率向国内汇款,2023财年埃及侨汇也因此下降了30%,只有220亿美元;也因为这个官方汇率的存在,外国公司在埃及只能用官方汇率换埃镑,实际投资1美元,只相当于0.6美元的价值,包括中国来的投资就更少了;苏伊士运河的惨事前面说过了,这里就不重提;埃及的出口比较惨,2023年出口396亿美元,进口707亿美元,纯亏;只有旅游收入还算稳定,2021年是130亿美元,2022年是136亿美元。


整个埃及缺美元痛苦到政府像旅游区的小贩们,看到外国人就想喊“one dollar、one dollar”。

因为旅游收入对埃及是如此重要,所以埃及官方不能容忍民众抢劫伤人,以免惊散了游客,最多容忍民众在游客面前玩点小骗术。


为了搞钱,埃及人只能把小聪明都放在研究骗术上,才会将初来乍到的中国人玩得“每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常看到在埃及长居的中国人自嘲,说自己“只能容忍今天在埃及被骗三次”。


所以整体上埃及还算是一个对游客安全的国家,就是你看到各种奇怪的表演,比如出租车司机把你拉到目的地,突然趴在方向盘上痛哭,说自己没钱给要上手术台的妈妈治病,这时候不要随便动情就行。


金融资本自由流动,爽的时候是真爽,惨的时候是真惨,埃及本来就要把大量外汇拿来购买粮食和石油补贴,每次大饼和油价一涨,国内极容易暴乱。现在缺美元的埃及,只去维持粮价和油价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埃及自己主要只有纺织业和食品加工业,其他几乎啥都不能生产,没有钱从中国购买工业品时,整个国家就会陷入严重通胀,于是才有我了解到的埃及超市,一套茶具9000埃镑的惊悚价格。


2024年2月11日,我在新开罗的一位华人家里,见到了十几位来自埃及不同地方的华人,大家聚在一起主要吐槽两件事,一是埃及的中餐太贵,二是埃镑贬值,给华人企业造成了巨大伤害。


开罗一家重庆餐馆的菜单,单位是人民币

恰好当中有一位华人是中餐馆老板,她解释说埃及中餐贵,实在也是逼出来的,主要是人工贵,次要是材料贵。

从国内请一个中国厨师来埃及不容易,目前一个主厨要25万每年,热菜师傅要18万每年,切菜师傅要15万每年。而从国内人肉带调料什么的,现在是75元每斤,国内朋友才愿意带货,人工和原材料同时涨价,才造成埃及中餐馆贵。其实是中国人生活越来越好,埃及人生活越来越差,双方逆向发育造成的。


那老板说以前埃镑没贬值前,他们餐厅还略有盈余,贬值后入不敷出,生存越来越困难。

在场的华人朋友便一齐陷入沉默,过了半晌,大家决定调转矛头,集体抨击埃镑贬值这件事。


大家各自拿出鲜活的案例,讲述自己被外汇和埃镑坑惨了的故事。

国内某家手机企业的朋友说,他们2019年开始来埃及拓展业务,投了一亿人民币于2020年3月建厂,9月工厂发展到3000人,每个月发货3万台手机,三个月赚了四千多万,正以为他们工作要红红火火开展下去时,埃及政府突然实行外汇管控,美元要全部拿来买粮食什么的,他们没办法用美元从中国进口零配件,只能养着3000名埃及员工等了几个月。


到2021年1月份,埃镑汇率猛跌20%,他们手头的埃镑,当时1小时亏了4千万。又苦捱了几个月,原先赚的钱全赔出去了,只能把中国员工全撤回国内,埃及员工裁掉90%,四条生产线只留一条,现在只剩几个中国领导带着300号埃及员工在那观望局势。


华为手机的朋友当时也在现场,他验证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华为的朋友说,那家手机品牌的遭遇,在他们圈子里确实人人都知道,常拿出来做反面案例,告诫大家埃及因为缺外汇,他们的行政制度,就不由自主不欢迎别的公司来赚埃及人的钱,只欢迎能创造外汇的公司在这扎根,帮埃及赚出口的钱。


没有金融自主权导致埃镑贬值,缺外汇又导致通货膨胀,埃及政府最后手里头那点余钱,全拿去买粮食稳住底层民众,给他们一埃镑的大饼,才能争取不让他们造反。

从中国手机品牌的遭遇来看,埃及政府为了生存,连外国投资者的利益和民众就业都要牺牲掉,国家根本没办法完成早期积蓄向前发展,一切的源头就是金融不自主。


埃及最欢迎什么企业呢?比如江苏有一家著名的印染企业,目前在埃及有投资,这种企业就没生存危机,他们能出口能挣外汇,十分合埃及政府口胃。


精通阿拉伯语的老傅在聊天时把手一挥:就是中国要淘汰的高能耗、高污染,但又能出口挣外汇的工厂,就该到埃及来,先把尼罗河污染一遍,后面再治理一遍,跟中国前四十年走过的路一样一样的。


中国的基建部门也该来埃及,帮他们把公路、地铁、港口、大楼都建起来,要是没钱,就找亚投行借。

我说,那这不就是一带一路吗?承接中国产业,借中国的钱,中国还帮他们搞基建。


大家纷纷点头,说这就是一带一路,好像确实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要不然,就一直缺外汇,埃镑就一直贬值,埃及人民没有办法完成第一桶金的积累,反复被美联储收割。

埃镑贬值让在场的华人都感到沮丧,但也有几家华人公司是赚到钱的。


一位是山东激光切割公司,他们通过代理模式,找一个第三方做离岸账号,没有外汇上的阻碍,现在发展得不错。

另一位居然是做奶茶店的,现在卖110-140埃磅一杯奶茶,比埃及的星巴克要贵得多,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差不多12-16元一杯,在国内是正常价格,但对普通埃及人来说太贵了,10埃镑可以买7个桔子了,埃及人通常三五个人凑钱买一杯中国奶茶,然后大家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尝个新鲜。


埃及星巴克的价格号称全球最低


这家奶茶店能够活下来,第一是反复做出不同口味,让埃及人来试喝,找到适合他们的喜欢的甜度。第二主要靠本地化,尽量不用中国的东西,将成本打下来。

从大部分华人的反应来看,大家还是需要一个稳定的汇率,要不然做生意天天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一刻也不得安生。


但外汇问题不解决,埃及政府就只能这样苟且偷生,把钱全投在一埃镑大饼和低油价补贴上,要解决外汇,就不能再依赖运河、油气、旅游、侨汇,而要引进大量可以创造外汇的出口型企业。


那就是要不要投靠中国,好好融入中国一带一路的问题,但美国肯定是反对的,只要埃及偏向中国,美国只需要给埃及安排几次恐袭,重挫埃及旅游产业,让埃及短期内缓不过气来,又得乖乖回到美国指定的世界轨道上来。

就如同布林肯说的那样,那是一个欧美上餐桌,发展中国家被鱼肉的世界。

 


我对埃及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是他们的穆斯林兄弟会。

因为以前写中东各个大佬的传记时,常常出现穆兄会这个组织,很多大佬加入过穆兄会,而且大佬传记里面的穆兄会挺矛盾的,像本·拉登嫌弃穆兄会不够激烈,穆巴拉克对他们较为宽容,现任总统赛西则把穆兄会往死里打。


现在跟以色列打得有来有往的哈马斯,他们以前就是穆兄会的巴勒斯坦分会。

穆兄会是1928年由一名叫巴纳的小学教师建立,反对西方和世俗化,主张推广伊斯兰教义,初期听起来很像是一个宗教版的义和团,又热血又无知。1936年开始他们发展成为打击英国殖民者的武装力量,组织相对严密,此时可以理解为一个宗教版的天地会。


英国人被穆兄会搞烦了,让他们的傀儡,就是法鲁克王朝1949年弄死了穆兄会的创始人陈近南......哦不巴纳,穆兄会200万兄弟上下发誓要血洗法鲁克王朝,替巴教主报仇。

1953年以军方为主,穆兄会为辅,一起推翻了法鲁克王朝,本来行动前穆兄会跟军方谈好了利益分配,但事情成功后,军方实际头子纳赛尔想独吞,1954年抓了一大批穆兄会堂主香主,强行取缔穆兄会,穆兄会其他成员一怒之下,打算做掉纳赛尔,没想到亚历山大的刺杀失败,纳赛尔回头将1200多名骨干都给抓了,穆兄会只好偷偷搞地下发展。


1970年纳赛尔死后,萨达特当政,穆兄会原本跟萨达特关系挺好,开始重新搞线上发展,但是萨达特老打不过以色列,决定跟他们谈和,穆兄会特别顽固,认为萨达特破坏了阿拉伯世界的团结,又跟萨达特翻脸,萨达特抓了他们800名骨干,但萨达特1981年在阅兵时,被穆兄会原极端成员建立的“赎罪与迁徙”下的一名中尉军官,当着电视直播的面,又扔手榴弹又开冲锋枪给打死了。


萨达特死的时候副总统穆巴拉克就坐在他旁边,后面接了他的班,穆巴拉克对穆兄会重新进行梳理,将激进分子都清除了出去,穆兄会开始进入议会,和平争取权力。

2010年中东爆发阿拉伯之冬,穆巴拉克2011年被推翻,埃及开始搞直选,穆兄会得到基层民众的支持,首领穆尔西凭选票在2012年当上了总统。

穆尔西上台居然修改宪法,主张埃及成为一个“以《古兰经》和圣训为基础,在现代社会复兴伊斯兰教的政教合一的神权统治国家”,并且急着夺军方的权,把各个部长都换成穆兄会的人。


结果军方大怒,穆尔西被军方解职,宣布穆兄会为恐怖组织,2014年528名穆兄会成员被判了死刑。

我去到埃及的时候,穆兄会再次变成了地下组织。


一位在埃及生活十几年的华人,从2013年开始跟穆兄会打交道,他说穆兄会存在有特殊的社会土壤,埃及这里政府组织难下基层,乡村地带形成自治系统,越偏远的地方越靠自己人治理,他们公司有一名经理曾在伊斯梅利亚被绑架,就是靠有穆兄会背景的当地长老出面解决的,这些事政府反而不好解决,绑匪卖穆兄会面子,不卖政府面子。


他接触过的许多穆兄会成员,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律师,这些人在农村地区和城市贫民窟做善事、发福利、办学校,很得底层人民的喜爱,所以穆尔西可以凭大选上台。

我说那不就是军方控制的埃及政府,放弃了基层治理造成的吗?


他说是的,埃及的各个大公司、大产业、加油站都是军方的产业,穆兄会则有各种清真寺、学校、杂货店、海湾国家每年几十亿美元捐款等。

军方拿了国家经济收入的大头,连做灰关收入的都是穆巴拉克的妹夫sufy,只是最近缺外汇,灰关不让做了。而穆兄会则拿了经济收入的小头,以及海外捐款。军方控制埃及主体经济,但不深入民间基层;穆兄会控制埃及边缘经济,但深入民间基层。

埃及这种情况,跟伊朗十分接近,都是军方实控国家。


这位华人兄弟抱怨说,他见过中国官方来埃及的调研人员,他们常常只跟精英沟通,不跟基层沟通,对埃及的信息都是错误的。

2009年调研组判断穆拉巴克二儿子会上台,结果错了,2012年埃及选举,调研组又认为穆兄会不会上台,结果又错了,这都是只调查精英,不调查基层的结果。


我说是啊,所以我在世界各地,都是多跑基层,全球精英都长一个样,而基层各有各的苦。

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埃及对自己所处的历史发展方向,是模糊的、不清晰的。

由军方构建的精英阶层,从阿拉伯之冬后,不知道国家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在中美之间徘徊不定。


而由穆兄会构建的民间基层,又朴实又愚昧,常常想把国家带回到政教合一的古代世界,其上台后,对国家的摧毁力量更大。

整个埃及,都还没想清楚自己的发展方向,必须有一个强权人物,完成思想与权力的整合,再确定一个清晰的发展方向,否则埃及就会一直在原地转圈。

 


我在埃及的阿拉伯向导,出身埃及平民阶层,我每次跟他聊起穆兄会,他都会带着同情的语气,说起穆兄会的种种故事,并且说国家发展不起来,都是政府太腐败造成的。

他对伊斯兰教也十分虔诚,每当我说起伊斯兰教落后于现代世界的地方,他就会处于一种很紧张敏感的状态。

他还告诉我,他们对宗教十分虔诚,每天都需要它,很多埃及人会去沙特的麦加和麦地那朝圣,每次朝圣要花费30万埃镑,但大家都抢着报名,要靠抽签才有资格去沙特。


当我快完成埃及之旅时,他突然问我,你觉得埃及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我说你想听真话吗?

他说是的。


我说埃及沦落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你们没有实现工业化,土耳其和伊朗的工业化都比你们做得好不少。

他说那怎么实现工业化呢?

我说你们国家的人还没有想清楚,你们有的人忙着朝圣,有的人忙着夺权,有的人忙着活下来,你们努力盖了一间破房子,这房子四面漏风,你们只想把房子稳住,没有想再盖一间新房子。


最后我反问他,你们埃及人都没有想明白,我一个中国人,怎么能想得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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