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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科状元到诗人小说家,他追求一种无用之用
日期:2024/9/4 11:36:05 人气:193

20多年前,黄梵的长篇小说处女作《第十一诫》在新浪读书原创连载,点击率超过300万,创下当时严肃小说的新高,连续数月高居排行榜前几名,受到大量青年读者的关注。新浪编辑惊呼是新世纪以来严肃小说中的一匹黑马。


更早之前,80年代,黄梵主要是写诗,并一直延续至今。他在新诗写作领域同样成绩斐然。写出《中年》《二胡手》《老婆》等广为流传的佳作,并出版《月亮已失眠》《南京哀歌》《用绳子弹奏》等诗集。获得过紫金山文学奖、钟山文学奖等。他的诗歌在海峡两岸皆有影响力,联合报主编称他为在台湾最有读者缘的大陆诗人。


除了他的作品,令读者好奇的还有,他一次次华丽的转型:从湖北黄冈中学的理科状元,到南京理工大学热门专业飞行力学的高材生,到归顺文学,成为诗人、小说家,再到教授诗歌写作的大学老师,帮助一批批零基础的诗歌门外汉成为专业写诗者。


“写作不只关乎尊严、声名、利益,也关乎人的生活需要。”

黄梵是如何与诗歌结缘?在诗歌创作上又是如何寻求突破路径的?


以下是他的自述,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启发——




01

从读理工到写诗歌,

我追求一种无用之用。


什么是诗?


诗,是让人质疑俗见,是在喧嚣的洪流中找到让自己安静的支流。这样才触及生活的意义,财富不是万能的货币,它买不来“意义”。


七岁那年,我回湖北黄冈上学,因与父母长期分离,常常感到忧伤。


我母亲酷爱普希金的诗,常把它们抄在笔记本里,我便随手带着母亲的诗歌手抄本。


本子里抄的第一首就是《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这首诗有不被生活左右的主观浪漫,常给我一点希望,这是诗歌给我的第一印象。


或许从那时起,诗歌便在我心里埋下了种子。



△八十年代黄梵与南京诗人合影,左三为黄梵


考入南京理工大学,是一场阴差阳错。当时填报志愿,我瞥见旁边同学填了这所院校,也跟着填了,就是这个抄写,改变了我的命运。这是所军工院校,有优先录取资格,于是我便来到了这里,进入了最被院校看重的飞行力学专业。


我在读理工科的时候总有一个困惑,老觉得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可一个学理科的拥有这种想象力有用吗?


飞行力学对我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太有用了。它会规定你具体的用途,然后根据这个用途去研究。就好比你建一个桥,你就是为了“通过”。这个“通过”本身就会对你的想象力进行归顺,你所有的想象力只能沿着这一条道去施展,不能天马行空。


所以这个专业对我来讲,是很大的打击。整个大学期间我十分苦闷,但是又找不到一个出口。


后来接触到诗歌,我发现诗歌是能很好容纳我天马行空的崭新领域。因为诗歌就是在探索新的可能性,诗歌不会被现实束缚,它一定要旁逸斜出。


比方说有一只苍蝇在一本书上爬,我们只看到苍蝇在爬,但如果你是诗人,你会觉得这个苍蝇可能是苍蝇界的文艺青年,他想读这本诗集,他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缝进去。这样你就能看到别样的事物,这就是诗歌。


生活里有很多墙,你的眼睛会被这些墙挡住,诗歌就是起拆墙的作用,它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真正透明。


△黄梵:写诗就是在拆墙


02

教学相长也,

在授课中培育更多优秀诗人。


2003年6月,我重回南理工教学,与之前留任教飞行力学不同,这次是调到人文学院教书,我激动不已,觉得苍天有眼,让我找到了真正理想的生活,就是教书与写作。


我很享受这种生活。写作需要大量闲暇时间,还得把自己从社会齿轮上卸下来,这些恰恰是大学能提供的。教书则让我在思考上不敢松懈,必须把整个文化史、作品的内外机制,弄得清清楚楚,把知识系统化,才能教学生,这对我的思考也非常有帮助。


如今,我写了三十多年诗,教普通人写诗十几年,因为常有校外的人来蹭课,逐渐被外界所知,也常受邀去各地讲课。



△黄梵在南京理工大学讲写作课


或许有人觉得诗歌不可教,但在我看来,诗歌有可教和不可教的部分,“技术”针对的是可教的部分。与绘画或钢琴可教的道理是一样的,可以把普通人教成专业人士,至于能否成为优秀诗人或一流诗人,则要看悟性和天赋。


伊丽莎白·毕肖普会把诗挂在窗台上改十年,多多会为改一个字琢磨好些天,博尔赫斯甚至认为,发表就是为了停止修改。诗作能靠理性判断去改好,这件事就意味着诗歌中有技术和方法。


我曾有个叫董长青的医生学员,写了这样几行诗:

浓绿里蝉声盘旋/把我的梦/和年老的蒲扇/卷进奶奶的怀中


我帮他改成:

浓绿里盘旋的蝉鸣/和蒲扇年老的风/把我的梦/卷进奶奶的怀中


我只调整了词语顺序,添了一个“风”字,诗意就焕然一新。


我并不拥有学员的心灵,但可以按照教给学员的技术和方法,把诗句改得更好,我依据的是诗意的形式,这当然是技术。


正是诗歌永远神秘这一固见,导致鲜有人去总结现代诗的技术和方法,我以为,是时候可以打破了。



△黄梵在先锋书店讲写作课


在我的诗歌授课生涯中,曾通过不到三个月的课堂训练,让从未写过新诗的人能在专业文学期刊发表诗作。这些人曾经是“门外人”,但经过诗歌课的学习后,在理解、阅读、创作上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不少学生也收获颇丰,有的已成为成熟的诗人,在《诗刊》《扬子江诗刊》《草堂》等专业文学期刊发表诗作;有的出版了个人诗集,有的获得专业诗歌奖项,有的甚至被推为省十佳青年诗人。


我曾有一名学员,是中学语文教师,开始并不认为自己能写新诗,可结业两年左右,她获得了台湾某诗歌奖。联合文学出版社也慧眼识珠,出版了她的处女诗集。后来,她还被台湾诗坛推为“八零后新秀”。


可以说,经过多年教学“加工”而成的那些写诗“公式”,大大缩短了写诗者的学徒期



△黄梵与学员交流


我希望继续帮助被写作“卡住”的写诗者,或等着被新诗带到精神“家门口”的爱诗者,或还不知哪里是“家门口”的读诗者,学习诗歌写作。


这次,应南方周末邀请,我将和另外6位杰出诗人欧阳江河、于坚、张执浩、西渡、陈先发、张桃洲,从诗歌观念、审美到写作技巧,为你倾心讲述诗歌写作的秘密。




诗意跟艺术一样,是无法用定义去认识的。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对诗意的理解皆不尽相同。


不管诗意如何变,它确实有“万变不离其踪”的形式规律,我把它总结为“熟悉中的陌生”。当人把熟悉的事物变成陌生的事物,人就会从这一变化中感受到诗意。


为了实现变幻莫测的诗意,换眼光是关键,可是换眼光对常人是难事,所以,我提出用“错搭”来实现:将两个常人熟悉的旧事物,通过硬性搭配,创造出一个新事物,达成换眼光的目标。


根据写诗和教诗的多年经验,我归纳了四种“错搭”模式。第一种模式是:A的B。这里的A和B,分别是两个不太搭界的事物。


具体怎样运用?可以分为三个步骤:


第一步:先用一句话写出某个现实场景;


如:闪电在云层频频出现。


第二步:选择该场景中的某个事物A,找出不太搭界的事物B与之错搭,形成错搭模式“A的B”;


如:闪电的银蛇。


第三步:把错搭模式A的B,放回原来的句子,替换掉事物A,即用“A的B”替换掉“A”,诗句就大功告成。


闪电的银蛇在云层频频出现。


你看,这句话是不是就挺有诗意的?


来,不妨试试用这种“错搭”模式写三行诗吧。



学员即兴练习用“错搭”写诗

当我们发现了诗意产生的机制,训练时可以自觉推动词语的错搭,直至变成本能,一旦对错搭变得自如,心灵也容易一步到位,找到最恰当的意象来表达自己。



03

诗与生活,

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密切得多。


我讲诗歌写作课,有两个目的。


一是给想成为专业诗人的学员,提供写作的专业指导,这些指导对他们可能就是捷径;


二是给想探究和充实人生的学员,提供可以改变眼光的方法和观念,让他们真正拥有现代诗乃至现代文学的纯正趣味。


人一旦拥有生活诗学,把诗歌看作生活中的平常“必需品”之一,就等于有了找到各种出路的思维利器,也能看清诗歌与生活其实暗渠相通。



△2015年美国弗蒙特中心黄梵诗歌读诗会


参加我课程的人中,有很多是企业家、高校教授、领导干部这类通常意义上的成功者。


他们为何要来参加诗歌写作课?我发现,除了有一类人是想成为写作者之外,更多的人是在生活中找不到北了,转而向诗歌寻求人生的意义。


通过学习,他们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有个学生是某银行支行行长,行里人际关系复杂,让她头疼。通过学习,她发现诗歌是可以极大地影响人心的,于是就在行里推广诗歌文化,鼓励大家读诗、写诗,她的团队后来成为系统里最团结的。


班上还有一个制造汽车部件的企业家,学诗过程中他跟我说:“难道工厂只是一个枯燥的生产空间?工厂就不能有诗意的生活?我过去制造部件,我现在要制造生活。”他用汽车部件搭出雕塑,用诗意改造职工食堂,工人变得很愿意待在厂里。


写诗让这些焦虑的心灵安静了下来。他们原先把成功理解为世俗层面的成功,学诗之后,他们的心境平和了,不再焦虑和冲撞,这才是真正的成功。


诗歌可以让你找到现实世界中志同道合的伙伴,可以让你把古往今来的诗人作为精神同伴,有置身同一个精神共同体的感觉。


你以前是孤单一人面对世界,没有底气,现在,你有了诗歌撑腰。









后记


诗歌在文学中一直处于极高的地位,中国是诗歌的国度,一部诗歌史几乎就是一部中华文学进程史。


作家张炜说,“诗是一个核心,离这个核心越近,离文学就越近。”


转自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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